3月7日这天上午,天空有些阴沉,大概是9点钟吧,张哥的车驶向马班。这个时候恰好是我清理马粪和杂物的时候。几天前,班主俊善吩咐我将胡萝卜全都搬到室内,还让我把苜蓿也搬到室内。这些活儿其实应该在两天前就干完,我也不记得这两天都瞎忙了些什么。3月7日一早,我就被俊善骂得火冒三丈。如果换了别人这么骂,我早就用叉子把他钉在墙上了。 我刚把一筐胡萝卜搬进马厩里,马儿们就开始躁动起来,不停地喷响鼻,齐刷刷地朝
陈金花一直鄙视我,说我是一个有梦想无追求的人。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有一点儿道理,也可能没有任何道理。 这么说吧,我觉得她说的没有道理,因为当年接父亲的班刚到这个厂里时,我还是那批为数不多接班者中,唯一念完高中即将参加高考预选的人。厂领导为了提高我们这批啥也干不了的青年工人的水平,动员大家复习报考广播电视大学,各人根据自己的情况报选适合自己的专业。我想了想,觉得财务部的人很牛,几乎整天数钱,肯定不缺钱
1 李十三住在运河边一个很小的村子里,村子四周长满了垂柳,村子叫豆村。一进入三月份,垂柳就会齐刷刷地长出鹅黄色的嫩芽,于是便招来了很多摄影爱好者。李十三望着那些手握长镜头和短镜头的摄影者,心想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不过也就是一些普通的柳树,干吗这么没完没了地照呀照! 李十三虽然这么想,他其实非常羡慕这些手握照相机的人,他们不但拿着价格不菲的照相机,还都开着崭新的车子,李十三觉得他们能把日子过成
来新单位不久,我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那是立春后的某个中午,食堂吃了饭,我打算午休。 “你是王琼吗?”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窗外是繁华的街道,车辆马达的轰叫声、车胎刹车的尖叫声,无时无刻不冲进来。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弱,或者是一阵鸣笛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没听出来是谁。掩饰着午休被打扰的烦躁,我保持着礼貌:“您是谁?声音能大点儿吗?”对面也提高了嗓音:“我是李老师,李德才。”我的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
一 他终于过来了,身子轻轻摇摆着,冲风和阳光露出了一抹微笑,就像一株水杉,在静静舞动,一枝一叶,都透着自洽与欢喜。 虞喜夏躲在假山后,望着越靠越近的他,整个人不由得也轻轻战栗起来。仿佛这个叫李清颂的男孩,真的变成了一株水杉。从他脸上抖下的笑沫,就像从水杉树上飘下的针叶,刺在她心上,有些疼痛和酸麻。然而,这疼痛和酸麻中,又糅杂着一股蜜流,在她的血管里钻来窜去。 她紧握着双拳,告诉自己该冲出
礁石的自我解剖 雨中的天空,留封村野的倒影 一部分被月亮咬掉的日子 在礁石上显露痕迹 世代人留下的五分想象 自河岸化为尘墨 粗糙的礁石,抓紧 生活的只言片语 它始终哑默,却将自身 浸泡在湖水之中 斜风吹击,礁石一次次后退、分离 待它化为一捧砂砾 礁石明白,一生的自我解剖已完成 眼中的哲学 秋日的流云遮住影子 言语的鼓点 在黄昏前击响山林的巨钟 祖父眼中 除了遍地
暴雨又一次席卷这片土地,在盛夏送给乡野、城市的人们一场难忘的施洗,这好像与我多年前的记忆与经历重叠在一起,也与这组诗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呼应。《暴雨记》的创作跨越时间和地域,是我在异地时深入山野和城市的经验与思索,像是在细腻的雨中演绎诗语里的“暴雨”,流露着温和之下的波澜。 我的家乡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镇上,记忆里的村野、河流、山丘、沙地、湖水、流云……原始而富有野性,有着独属于乡野的气息和格调。仿佛
马健的诗歌,意象密集而意蕴疏朗,长于“观物取象”、捕光聚影,“游心造境”也淡然从容。如果说,我们在诗歌阅读和写作中可以获得某种涤荡,过滤掉嘈乱的杂音,复现生命的内在丰盈和通透质感,马健的写作,就是他对世界和生活的再度播放,延伸出来的沉浸式体验,拓宽了阅读者理解世界的可能。《暴雨记》里没有写到暴雨,而写作时的外部环境与内心境遇,构成彼此回应的镜像,由具象到抽象,由实存及理趣,显示出沉静温润的浪漫气息
钓?者 一个钓者,面朝大海,只把背影留给世人。他双眼微闭,钓竿的抖动、鱼在水里的游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所背对的那些人与事,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在身前的大海与身后的世界之间,他独立存在,表情是零度的。海天浩茫,一个钓者的形象越发凸显出来。人们习惯将其理解成所谓隐逸和超脱。事实上并非这么简单,这般阐释是难以概括他的。他手执钓竿,意不在水,也不在鱼,他的心里其实装着水和鱼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更大的世
一 天瓦就是瓦。看颜色,有青瓦、灰瓦、红瓦、黄瓦;看材质,有玻纤瓦、琉璃瓦、玻璃瓦。 在我们老家,从来不单喊“瓦”,总会在“瓦”前加上“天”,喊“天瓦”,把瓦喊到天上。 老家喊的那些天瓦是“天爪子”烧出来的。大人们喊“天爪子”,我们喊“天叔”,后来喊“天爷”。 “天爪子”是天叔的外号,他是我们家乡有名的盖匠,就是盖房子的匠人。在很长一段时光格上,盖在头上的不是瓦,是草,看见的瓦蓝是别人
一 仿佛火花,又似星斑,在夜空中闪耀着神奇、魔幻而美妙的光芒。我们屏住呼吸,瞪大双目,直到毕老师抽回教鞭、声音从喉咙里涌出来才想起,那不过是坑坑洼洼的黑板上七个呆板的数字。 亮光诡谲地褪去,毕老师的声音沿着一道看不见的木梯向上攀缘,于某处迅速返转跌落,越来越陡,越来越低,最终滑向池塘和深井。多重意味的匀速停顿,磨刀般反反复复的节奏,渐渐生成一个节拍器,成功唤醒我们体内暗藏的乐感。 在毕老师的
一 购房者打来电话,说她家的房子马上要拆,希望我能比约定的交房时间提前二十天交房,因为房子拆掉后她就没处住了。我只好答应。可是带着家人去哪儿住呢?家里的东西该搬到哪儿?特别是那几十箱书。 突然觉得住了十四年的房子不是自己的了。窗外阳光明媚,可也抵挡不住积雪覆盖的春寒。 二十多年前自乡下老家第一次搬到县城租房子住,至今已经搬家四五次。要不是因为替别人做担保,这套房子也不会卖掉。 卖房子的心情
不知不觉,我被一只木船带进铁山。 要说,迎接我的何止是木船,更有一幅美得不能再美的图画——青的山,绿的水,遍洒阳光的树木,不着半丝尘埃的空气,外加大起大落的皴法。但不知为何,画的顶端却写有“铁山”二字——一个与铁有关的名号。思来想去,似乎有点儿牛头不对马嘴。正纳闷,一架架山梁使着劲儿争高直指,宛如无数只手臂托起一方天空。水却憋着一口气把它的清澈送给山峦,冷不防被一阵风卷回来,落到我的身上,差点儿
“胡同”这个词进入汉语语言体系不过七百多年——从南宋灭亡算起。四百多年前,齐鲁大地已有用蒙古语昭告世人的地方:烟台市牟平区龙泉镇河北崖村的老胡同。 “胡同”,蒙古语里是“水井”的意思。有水井的地方必然有人烟,而且人烟会因为水井而越聚越多,在这个意义上,胡同几乎等同于人烟阜盛。北京作为元朝的首都,到处是胡同,没什么稀奇。齐鲁大地,“庄”“疃”居多,“巷”“街”少见,以“胡同”命名则为罕见。 河北
五月初,我重返一别经年的鹅颈水,蛰居于附近田寮村一栋楼的十二层上。无所适从的日子,生活回到“念之中心焦”的原点,又开始切盼拥有一枝之栖,渴望日久天长的安居。曾几何时,诗和远方还是那么令人心旌飘动,然而,如今身在旅途的我,心境竟是落寞和寂苦。东坡居士浮泛于岭海的波诡云谲时曾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应是无奈之语。时移世易,我对漂泊不定的生活仍然怵惕于心。心意茫然的幽居中,好在附近有一个名为“
秦岭雾 那天我刚到秦岭,就被一团雾包围了。 那些雾气从沟底撵上来,我是从车窗的反光镜中看到的,目光狡黠,冷冷的,我其实已经很生气了,他想干什么呢?我停下车,站在路边,看他,想问问他,有什么事什么话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谁知,见我停下,他也停了,站在那里,一脸诡秘地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我真想给他一拳头,像兄弟那样,像对手那样,甚至还可以像仇人那样,这样想的时候,我就真的伸出拳头,夹着风朝他撂过去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三日,星期四,小雪 上午九点,我准备妥当,从莫尔道嘎镇独自驱车二十七点五公里,到达莫尔道嘎红旗林场。 “咯吱咯吱咯吱”,我踏着厚雪,像一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沿着熟悉的防火公路向林中走去。我不时端起望远镜,欣赏着那些熟悉的、活泼可爱的山雀。“叽溜溜叽溜溜”,远处传来另一种不熟悉的鸟鸣声,欢快悦耳。 我循声走过去。白桦林中,有一群体型较小、羽毛为黄色的小鸟。它们在树上啄食着白
春风夜叩问存在 从时代微尘聊到个体遭遇 从碳基生命延展到硅基生命 人类正处于螺旋上升的技术大变革前夜 但我们关心着次第展开的四月 和四月里一望无际的锦绣 侘寂,幽玄,物哀 均与四月背道而驰 万紫千红也只写尽了四月的一面 春风夜,叩问存在 一壶新茶,既是答案又是例证 头一道,苦若生命 第二道,甜似爱情 第三道,淡若微风 幽谷:由古 这个四月,以欣喜开端 我探访了咫尺之
高速公路 穿越山水的路径畅通无阻 美与力量的承载 是一条路的底盘 车轮也是翅膀 奔驰的前方都如梦境之地 美与爱的默察 我们用心灵来承接着风光无限 道路打通着 世界 每一条道路都在通向世界 我们爱上的远方 是每一个远方 拐弯和出口都是 新的入口 命运中的折服 是我们被时代征服 富足在每一条路上 一条路衔接着每一件事物 万物靠近着理想之地 我们驾驭着自身的理想
眼?前 入海口,船桅林立 去远海捕鱼的大船 成片挤在内河道,摆明了 是要把特别的动荡留给大海 把大海留给台风 眼前大片停泊的景象让人欣喜 也让人忧虑 远离风暴的船 和离船上岸的人,都在 台风到来之前的静谧黄昏 缆索不得不承担更大的压力 拴不住一粒落日 但必须拴住成排的船只 台风的教育,从一个渔民 开始,因此船上的门锁 窗扣和任何一处 可能忘记紧闭的疏漏 风平浪静
旷?野 有句话要说给你:巨大 你看:山高,水阔 都不是你所能解释的 在空旷的夜晚 有人拿着自己的灯火 像极了一个词:旷野 午时三刻 忽然记起河畔的那些蚂蚁 我没有虚构它们 我至少写过三次它们奔波的情状 作为人,我爱它们 它们有积极丰富的一生。但 总有只奇怪的蚂蚁会站在一边发呆 我在午时三刻想起真实的事:那天 有一只蚂蚁走得很远,并不回头 它在某一株茅草下,蜷着身子
深层次的宁静 脑子装的东西太多,会累 那就在静坐时 让这个烟熏火燎的尘世 后退再后退 只专注于自己的呼吸 在一呼一吸中 获得深层次的宁静 直到忘我 可以成为一株玉米 从骨缝里发出 拔节孕穗的声音 可以成为一棵闪闪发光的树 只要轻轻一咳 就能咳出一串空灵的鸟鸣 可以成为一只玉兔 不去奔月,只在 莲花上蹦来蹦去 还可以成为自由自在的云朵 让雨想下几滴就下几滴 而
陶罐里的星星(外一首) 罗占艳 怀抱黑暗,只在安静的角落 听它罐内的回音 外表的漆色一层层脱落 它露出粗劣的筋骨,锈迹纹理 已模糊 暗下去的时光,在岁月里 慢慢沉淀成温暖的故事 只有陶罐里的水 依旧清澈如初,星星落在水里晃动 舀一瓢水喝下去,就像风 把所有的生活细节 随时间退隐,只剩下点点碎光 替我喊出那些年,想说 却又欲言又止的心声 瓷片上的小镇 完整或年代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