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书社”民宿,一个松木贴板外墙的套间:落地大窗,明亮开阔。一面能望得见田野和村庄庭院,一面能看得清蓊郁山林,听得见鸟儿啁啾,嗅得到山坡草香。拉开窗门,有一个露台,置放两条藤椅和一张小茶几。茂林修竹,环境静幽,是休憩的佳居。但我还是选择了旁侧一个相对小一些的标准房间。隔壁是一个书厅,有一张茶桌,可以喝茶、会客、聊天、写作。有时候,卜寸丹和亦男带来水果、茶和矿泉水,来研究采风探访方案。窗外是静幽的
向阳而行 初夏的阴冷,让人不得不裹紧外套。寒潮缓慢地穿越西北以北,阳光吊人胃口,时而明媚,让人脱去外套;时而展开炎夏的预演;时而扯开乌云,雷声踏云隆隆而来,猝不及防的阵雨后,又总会在天边挂一道彩虹。 此刻,天边的彩霞被雨云拦腰截断,一只铁鸟穿云破雾。 昨夜的天气预报在今晨应验,时断时续的风,携带冰凉,尘土和沙粒。就像穿着黄马甲的环卫工人总想清除——清除干净地面的尘土和污垢。 而一杯自煮的奶
立春:为心爱的人点亮灯火 当风经过旷野的时候,有人正在赶路。 在他的故乡,想念他的人,正在为他点亮灯火。 好让他经过的黑暗之处,都被灯火照亮。 当他经过森林,又从岁月的河流,涉水而过。 他会把人世间的疾苦和美好,重新想一遍。 想起那些善良的人们,如何为了一朵花的盛开,去栽种一片森林。 想起人群中,有一个人深深地爱着他。 沉默,持久。 雨水:我的湖荡起微澜 一片落叶在湖底沉睡。
疼痛于大地的疼痛,幸福于乡土的幸福。 这里是开端,这里也该是结束。 地下的祖先,听得见我们说话。我们以祖先的模样轮回,一座又一座坟茔,就是我们从生到死的脚印。 在精神的家园,在灵魂的乌托邦,我们是野草,是稻麦,是树木,是河流,也是天上的云彩,以及日月和闪电。 无心无意,却又自然而然。 一切皆是注定,所有纯属命运。 世代相传,一朝降临。来了,或者来过,未必不是幸运。在所难免。 穿过草鞋
金沙江的裙裾,注定是好风吹开的。 狂风过后,剩下的光影里装满宁静。劲风的足迹以化石呈现,凝固成时间古堡。 就让己衣穿越峡谷和大水,追溯旧雨旧风。从地底往外用力推,听大地开门的声音。这扇门从此无法关闭,大裂谷安身立命。 时间的伤口在想象之外,比民谣老多了。连元谋人的牙齿化石,你都觉得那么年轻。唯那朵旧云,抑或天上那一轮明月记得。 这些个千尺飞流,顺着己衣的头顶流淌。悬崖凿出的天渠,呈现金沙江
赶在一场大雪来临之前,把寂寞的心情收好,等狂野的北风透出媚眼儿来,我会在老街的尽头等你,还给你曾经捎给我的一枕月色。多想抚摸一下:老街,古柳,木栅栏,以及老槐树下曾经属于我们的夜晚。大雪人画,逼迫三千里江山易主,一位远走江湖的书生,吞下那碗惊涛骇浪的雪,把一根断骨插在科尔沁。没有一柄利刃,可以刺穿雪夜的流言蜚语,竞让一纸信笺,描绘了一场大雪的全部惊艳与风骨。困守枝头的雪,不敢高声语,凭借三三两两的
酷暑时节,他依然在外奔忙。 影子在瞄准镜里时刻凝视着他。他更加忙碌,依然无法躲开影子的射程。他期待雨,或者一面不透光的墙。 但光还是进来了。四周墙壁林立,他需要把这些毫无关联的墙壁连接,把墙壁上部合闭,整个密封起来。 但在此之前,雨也终于来了。隔着雨幕,他看见远离光的影子。他突然想起来,封闭和雨也曾阻挡过很多人。 在寂静之中。 但此刻仍是不可放松的阶段。事态瞬变。影子若隐若现。 对峙,
面对你,我似乎变成了一滩无色的果冻。 我是个舞者,和谁都能随时起舞。 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 然后,在没有特点的时刻醒来。 仿佛洄游之鱼,匆忙回到起点。 发现一根拴着断绳的铁柱,生锈了。 没有人给我写信的日子,我听见身体里语言骨折的声音。 每一组骨头都是一样的。拿出来,堆在桌子上一 拼不出一首让人会意的诗。 原先四个小时才能消融的时间,瞬间蒸发。 原先分明的四个方向,现在都是重
一剑可以封喉,但无人一剑封得了阳关。 落日久立墩墩山头,仿佛在等一阵风,吞下雪峰最后一道白光。月光早早地弥漫,照亮秦汉,洗白大唐,捡起一片片细碎的陶片,擦亮锈迹斑斑的箭簇。 我,一路西去。 背一袋江南云雾春茶,虽然知道,换得的白银,换不来一匹红马,更换不来一只在敦煌上空依依盘旋的黑鹰。 我在阳关的一角,舀一碗月牙泉水,听一曲阳关三叠,然后,在大汉烽燧之上,点燃一堆虚拟的狼烟,引得王维策马前
下午就开始饿了,早餐就炖好的豆角在招呼我尽快下班。 已经多年没有提及纪念日了,花甲之后,往事变得珍贵。 歉意在今天疯狂地折腾衰弱的心脏,那颗曾经热恋的心脏因此供血不足。 第一次上班带上一个西红柿,过剩的蔬菜是老年的胃口,是老伴的关怀装进旅行的口袋。 还能走多远而且不再迷路? 为什么黄昏的道路到处是路口,老花镜也找不到大大小小的路标? 被拒收的红包显示今日是大暑,无法挽回的青涩不再清凉,
底限 蓝花楹是朝向天空开的。我们看不见 ——除非爬到天楼上去 当然,我们不会去,附近的天空早已 被成熟的商品房瓜分 在熟悉的城市温习不熟悉的街区 我们仍然沉醉于这样的夜晚 有贴近生存的温度:烧烤店、串串香 煎饼摊子的招徕,包裹等待发酵的词语 雨点是误人的情人—— “生活就像一张旧报纸,好想把它撕碎” 我用颓靡语调说话 恶作剧的眼神落在你的嘴角 你递过来琥珀色啤酒杯,可以把
石头的爱 石头与石头之间也有爱吗 它们坚硬冰冷 从不知道伸手拥抱、取暖 也不开口表达爱 即使发生碰撞 也没有任何一方示弱服软 日子久了,才发现 在时间的潮水中 它们始终坚定地待在一起 并悄悄磨去自己的棱角 也许这就是它们相爱的方式 庸常中,这样的爱 渐渐发出微弱的光 昨天,我在江边看到两块石头 一块石头倾斜着,撑住另一块石头 谁也没有倒下 像两个彼此搀扶的人 一
日落后,绝望便失去生动感 窗外,一大片麻雀被惊起 似一场来自人间的雨 前一刻它们还叽喳着 话题是明早的食物 或是关于天气 此刻暮色如潮水般暗涨,淹没窗子 仿佛两年来青海的所有冬天 一齐涌进来。接下来被淹没的是眼睛 落日,是最动人的一只 日落时,他尚可以靠幻想解渴 想象她可能是哪一片火烧云 日落后,他唯有起身,走向 黄昏,拖着影子,似一条小溪 淌过人海 月乡 月光开始
在我梦的甲板上,你指挥着 远方诗的海面,伸开双臂 像只海鸥追逐文字的浪花 我试着聆听那起伏的升降调 从中感悟作为一个诗人 要吟唱的三个音阶 第一音阶,它驱散我身上滚烫的情感 让这些不稳定的音符通通献给爱的落幕 你如此布道着:首先诗人应该写爱情诗 因为人类的男女结合是大地上面一件 非常美好的事情。如今,我把一长串的脚印 留在诗的海域,偶尔有小海蟹爬过它们 懂得环顾它们在我一生
清晨。母亲忙碌着做早餐、打扫卫生 顺带念叨几句被我否决乔迁的旧物件 她擦拭过的天堂鸟更显窈窕 白色瓷瓶上,有零碎的裙花浮现 周末的馈赠是儿子邀请我玩泡沫飞机 我们在天堂鸟装饰的客厅里 塑造宏大的航天愿景 妻子用相机记录几帧画面 镜头前,阳光落在绿叶上 我们夸赞母亲关于户型的抉择时 她在厨房,拿着注水的洗洁精瓶子摇晃 90后父亲 儿子出生后,妻子便在异地工作 他往自己身上注
我的手里攥着一张车票 乘务员告诉我终点是候鸟以北 我记下每一座站台的名字,打听 每一个上车又迟迟不肯下车的人 更多的时候是靠在窗边,等铁轨 两侧扩张过度的树叶扫我的脸 一次停靠,会有麻雀被惊起 有人拖着一箱行李,忘记说再见 有人什么也没有忘记,却忘记 自己处于一个春天即将消逝的节点 我当然,也只好,保持缄默 火车继续行驶,车身晃荡 我醒后又睡去,仿佛过去都已消逝 鸣笛声响
心音 桐花坠落,压低了 暮春的天空 鹅卵石沉默不语 一遍一遍擦拭自己 被柳笛打磨过的乡音 还透着流水的温润 它穿过日益抬高的河床 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 五月的晚风 五月,隐没众花身影 一页一页翻过,包裹着 古旧味道的诗行 一枚槐花 让一本书放慢了节奏 一些小心翼翼收藏的词汇 裹挟着新鲜的味道 在夜幕中,次第芬芳 仿佛时间从未停止 泛黄的意象 研制一道美味佳肴
曾经我是一个信使 翻山越岭,独自一人 包里揣着空白信笺 一路走,一路写 走过田野 走过山涧、水边 路过寂寞的老牛、耕作的农夫 路过一户门窗紧闭的人家 听放牧的孩童哼着歌 瞥见青石板上搁着一壶老酒 信笺已经写满了 田野越来越开阔 河流没有尽头 你在我无法到达的远方 单纯而平静 你在所有事物之外 在我之外 我留下那封没有任何抒情的信 转身走出 那个缓慢、悠长的年代
抱歉 外卖的包装淋了雨 她站在门口道歉 我不敢接受她递来的目光 今晚,我也因为晚点而向顾客 道歉:就在刚刚 我又不得不对着熟睡的孩子 说一声“抱歉” 吃饭时,窗外的雨更大了 也许,今晚每一滴雨水里 都含着许多难言之隐 她们去汲水 汲水的地方很远 她们走着,拎着铁制的水桶 从卓玛走向拉姆 走进神的怀抱里 她们还不曾屈服于时间 还在努力从自身的褶皱里 往上走。走不动
柴火很旺 砂石子和花生 在铁锹的翻动下 碰撞中,相互取暖 一些情感,开始易燃、易爆 像锅灶里的粗柴蔸 发出哔剥声 灵魂需要的 只是爆裂的瞬间 一道火花 草命 脚板如剃刀,来来回回 路越走越亮堂 草被挤下路面 在两旁也不忘紧紧相拥 母亲说:草木有命,风会修理 可是,风很仁慈 又将枯草染绿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赶路 凡途经有草的地方 都非常踏实,我知道 它们正
风把种子精心种在笔记本里 它们,有时长成了云杉 有时开出了海棠 有时结出了小麦 后来,风一吹 它们就都枯萎在笔记本里 我只听她这么说 至于那些云杉,海棠,小麦 我从未实眼看过 只在困惑和想象里 打听关于它们的过去 直到门前长出一口老槐树 我把它写进新的笔记本里 寂寞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我常常不懂 诗,为什么一定是 阳光下蝴蝶绚丽的翅膀 琉璃瓦上跌落的星光 璀璨而破碎的梦境 但我心中 诗可以是 三毛钱的马蹄散发的清香 小巷里稀松平常的吵闹 路灯里闪烁的一束光 以及一个普通人 想表达灵魂的欲望
这样一个燥热的上午,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狭长的走廊里,剩下我和一些等待手术的患者。 我们当中无人说话,使得窗外的蝉鸣听起来更加响亮。此刻,我的心勉强维持平稳地跳动,尽管医生告知手术时间不长,风险不高,但在结果未落地之前,寝食难安的心依旧悬着,思绪亦不受控制,每分每秒不停地胡思乱想。 我在走廊徘徊,猜测着医生大约已经给她打了麻药,她的面孔和熟睡时一样安详。我能想到她在熟睡之前,心跳定是比先前加快许
那棵树,盘在半山腰,那刺穿天幕的梢,盘在山顶。我向旁人问起它的名字,无人知晓。 天色朦胧,穿过街区,迎羊肠山路而上。挽起裤腿,路边碎叶作鞋,干枯桔杆铺路,再扶着一块稍圆滑的峭石,我终于见到了这棵悬在山巅的树。 也终于回到黄土满目的故乡。 故乡的土地上生长着许多这样的树,不在鸡犬相闻的巷弄里咀嚼烟火,而是执拗地扎根深山里,相守在仙侠过路之处,不嫌泥泞污渍,不嫌杂草野蛮,也不嫌鸟雀相扰,一副安然
一轮梦:观初 每读一本书,就多做一场梦。角色们的悲欢有血有肉,在空镜里模拟一节又一节世情课。 掩卷巴莱斯特的小说《欢乐与忧伤》,我清清楚楚听见克拉拉说她和卡洛斯的相遇,遗憾那时候她太糟糕,没能在他眼里开一树春花,即使后来恢复了动人的惊鸿姿态,彼此也积了满心的潮湿落叶。我又如何不是?我是屡战屡败的创作者,曾拥有一段破碎的文字生涯,斑驳于青春期的骄躁,落幕于无数次石沉大海。那时节,镜里的我,纸上的
我们四个作家是六月底去的北欧,旨在和当地作家交流。第一站赫尔辛基。据说芬兰的自杀率是世界之首,因为气候缘故。但对于过客来说,短暂地体验都是新奇的。在酒吧小酌威士忌消磨时间,夜深时太阳还是很精神,回酒店继续喝,玩了一阵真话大冒险游戏,外面仍然霞光满天。我们不得不舍弃夜晚的阳光明媚,各自回房,拉黑窗帘强迫入睡。 在赫尔辛基印象深刻的是岩石教堂,以及芬兰现代主义画家海伦·谢尔贝克的画展,都是不期然而遇
曾翔书法篆刻作品选
篆刻 自文人介入篆刻后,确实更加强调了“以书人印”的观点。但这并不是说在文人介入前古人就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 实际上,我们现在看秦汉印,无论是铸造的,还是凿刻的,包括封泥在内的,“书写性”在篆刻里边的体现显然是一个传统。 在我的篆刻创作中,一直比较关注“书写”在印章中的作用。 我们常讲篆刻线质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强调“一笔书”——不管分几次来刻,刻出的线条让人感觉具备一种完整性,即线的完整性
2016年上映的美国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在同年取得了商业和口碑上的双重成功。作为一部商业动画电影,该作品有着当代顶尖的工业质量,影片中出现了大量的动物角色,这些原本是制作中的难点,但是,在强大的团队支持下,无论在毛发细节还是运动上的处理,至今都为人称道。而在故事层面,除了具备紧张刺激的经典“警匪片”故事架构,影片更是通过两位动物警探主角的脚步,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向观众展示了世界观扎实、架构庞大
人类学家长期共享着一种普遍性误会,即,人类学的对象是处于其他时间之中的其他人类。人类学因而自视为一种异时性话语,它以自我的现在时为据点,对同时代者进行趾高气昂的观察和表征,其结果便是同时代者的原始化、边缘化和他者化。 这种异时性话语极具策略性和问题性:在方法层面,它将“他者”当作自我的凝视客体;在观念层面,它将土著当作“原始”的现代遗存;在空间层面,它将边地当作文明的未竟之地;在文法层面,它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