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有个人,红祅黑裤子,身条瘦溜,是女人。我在桥上站住,盯着人家看,看出来了,是小玉。小玉是小丘的媳妇,小丘是我的叔伯兄弟,从小一块儿玩。我刚从北京回来,背着大蛇皮袋。河岸上满是荒草,中间有条小路,小玉沿着小路走来走去。我放下袋子,靠着桥栏杆,点上一根烟,做出歇脚的样子,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小玉。她在散步。是的,她没有牵着羊,或者拉着车,也没有抱着秸秆,更没有挑着桶,她是纯粹地走路,往南走一段,再折
网上有个很火的短视频,是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中的片段,情景是秀莲出门去镇上石圪节公社做了一个发型,回到家后被少安一顿对:“你弄个球的发型,额真想捶死你。” 因为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原因,千年以来作为最底层劳动者的农民都没有精力也没有空间去追逐审美,久而久之甚至内化成了某种行为准则,即使改革开放后整体环境大大提升,这点也没有变化,有些人依然认为美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怕的是他们甚至觉得追求美的人是可耻
从早年创作的短篇小说集《兽性大发的兔子》开始,张敦的写作保持了鲜明的个人特色,他一以贯之地以砂纸般的文字质感打磨生活真相,将目光聚焦于身边的小人物尤其是城乡之间的底层人物身上,如“北漂”农民工等,反映他们物质生活的艰难与精神世界的困顿。《大海和狗》延续了这一创作方向,但是与此前的作品相比,我们可以感受到《大海和狗》更进一步地聚焦于底层普通劳动者对失落的精神世界的追寻,同时在语言上也更加成熟。 从
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故事,有时会在一个词、一个形象或者一个场景的触动下,在脑海里瞬间闪现又立即消失: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肃穆的脸,一双坦荡、专注的眼睛;那是一条窄窄的街道,住在街道两旁屋子里的人打开窗户就可以交谈;那是些苦闷而温馨的时光,一个可以彻夜畅饮的小酒馆;那是一个笨拙而明亮的少女,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我曾用十四行诗赞美她;那是青春萌动的、羞怯的时光,那是美丽的错误,如哒哒的马蹄…… 柴老师在
出门前,柯仪给邵亚威发来一张自拍,画面是上半身的一部分,下巴以下,胸部以上,背心样深绿篮球服,左胸口处两枚纹身贴。纹身贴一大一小两只蝴蝶,每只蝴蝶都被领口遮挡了一部分。她问邵亚威漂亮吗?邵亚威回复漂亮。把自己整漂亮是柯仪的拿手好戏,他不回答柯仪自己也清楚。 柯仪说,真希望你晚上能一起。 邵亚威说,不了,你们好好玩。 虽然舍不得,邵亚威还是准备下决心,不再和柯仪有任何牵扯。他俩一次次争吵,和好
“现在想去分析还能不能做?”几年后再次拨通这个电话,张雨看着窗外浓浓的灰色,声音也带些忧郁。这几天张雨刚辞职,没了稳定工作,打算再去做分析。 “没有位子啊。”电话那头浓厚的重庆口音,然而他在成都。 老何是精神分析大师,据说有时一次分析费高达千元,找他做分析的人还是很多。张雨停掉分析后,就没能再排上。 1 按理以张雨的年纪,他现在该在大学,可是他高考后就没有上学了。高中几年张雨开始有了幻想世
杨小曼的心一直不安稳。有时她用手捂住胸脯,安抚一会儿。可是,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在手掌下部的边缘,心又可劲儿地跳动起来,像要鼓破胸腔,挣脱她的手掌心。 实在没办法,杨小曼索性撒手不管了。奇怪的是,心好像又归到原来的位置。杨小曼默数了一下,她的胸腔里似乎有三颗心,在她安抚其中一颗的时候,另外两颗就伺机而动。 杨小曼说:“天呐!这几天这是怎么啦?老感觉心里慌慌的,做贼一样!” 李芳在嗑瓜子,转头膘
母亲说我们家是“除四害”全市大行动那天从机关大院搬出来的。头一天说好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搬家,可是早上起来一看,全宿舍的人都站在院子里驱赶麻雀。母亲不愿意在众人眼皮底下搬出机关,就改成了下午搬。吃完中饭,闹了一上午的人们都睡午觉去了。哥哥们从外边叫来了两辆大平板车和一辆三轮车。车夫从屋子里搬出家具往平板车上装,但好多有编号的家具母亲都不让动,说是从机关里借的,不能带走。平板车上装的主要是箱子和衣物。我
一 男人,这个她多年未曾念及的物种,竟在这一路上不期然地闯入了她的思绪。好像这件事,只有让男人来才能解决。 后方喇叭声如利剑般刺破寂静,切割开她紧绷的神经,将她猛然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重启车辆,双手紧握方向盘,力度不自觉加重。 昨晚酝酿了一夜的引导词,此刻,如同被风卷走的落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觉自己站在一片未知的荒野中,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这时她想起了姐姐,那位同样经
1 梦里又出现了那条大河,干枯的河道上怪石磷屿,远处河水卷着浪头奔涌而来,眼看就要把脚下的石头吞没。 王岚从睡梦中惊醒,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从床上坐起,站立在床前。她能清楚地看到床上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皮在疯狂地抖动,手向上伸着想要抓住什么。她走近了一些,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那女人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是死了吗?王岚想。死亡的恐惧顿时席卷了她,她的手也开始随
《黄河》杂志刊行已四十年,作为参与创刊的一员,我甚感欣慰。这四十年,有高歌猛进,亦有砥砺前行,终未止步,诚行之不易。 创刊时的1985年,正是改革开放初启,春风沐浴,万象更新。当时,文学创作争先出现繁盛局面,故亦为社会高度关注。文学作品读者众多,文学刊物也易畅销。如《黄河》这种大型文学期刊,即是这种生态的产物。改革开放前,全国只有《收获》这一份大型文学刊物。八十年代文学复兴,中长篇小说佳作大量涌
《本巴》:美的越界 多少年了,我们没有读到过这样内心里认为美不胜收、可观念里始终在抗拒的作品?——《本巴》,正是一本冒犯和越界之书。 关于《本巴》一书的评论,综合起来无非以下方面:“梦”“游戏”“时间”“空间”,以及“童话”“寓言"“史诗""超现实”—前者是对书中内容的分析,后者是对作品品质的总评。避无可避的首要问题是,《本巴》是不是一部小说? 众所周知,刘亮程是当代著名散文家,以《一个人的
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现象,微短剧的“胜利”是叙事模式与套路的胜利,微短剧的叙事模式与套路是其吸引观众的关键。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微短剧以其短小精悍的特点,迅速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其剧情紧凑,往往在短时间内就能呈现出精彩的故事冲突和发展,满足了观众在碎片化时间里的娱乐需求。通过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微短剧能够快速传播,形成广泛的影响力。在国内,微短剧的用户规模不断扩大,涵盖了各个年龄段的观众。微短
八月发来消息,邀我为她的新书写个评论。我不是善于总结的读者,阅读过后留下的往往是零星碎片,模糊影子。尤其是,她找我来写,全因我曾读过考古专业,对古代艺术有些兴趣。可能在她看来,这样的经历能令我讲出点什么深邃的内容。实际上我感到非常惶恐,考古史从未深入过我,并且哪怕学习过好几遍中国艺术史,我简陋的记忆仍旧连基本知识都存储不住。等拿到了这本装帧大方,印制精良的《访古记》,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一些,仅仅随
20世纪初的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彼时,在美国作家格特鲁德·斯泰因的倡导下,一个现代意义的艺术沙龙在弗勒吕斯街27号的寓所成立。正是在这一沙龙中,汇聚了诸多后来声名大噪的艺术之子,其中包括画家毕加索、马蒂斯、布拉克 ,作家乔伊斯、海明威、 菲茨杰拉德、 庞德等。他们不仅以多元文化聚合,探索现代技法,还互相抱团取暖,感受着“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城市虚无。据说,那句“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这句
2024年5月8日星期三,农历四月初一日 今天起得略早,四点就醒了。习惯性地抓过一本书,是卡尔维诺的《美洲豹阳光下》,“权杖要握在右手,直直的。”出声读,让自己从睡眠状态中挣脱出来。《国王在听》。其实,我身边的小睿在听。梦境中,她把脚伸入我的被子里,下意识地摩擦我的小腿,一下,两下,三下,复入睡去。我关了台灯,披衣起床,检查今天出门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她追出来,迷迷糊糊地问我:“几点了?”我没
春岭鸿雁 春岭村从薄雾中浮现出来,为晨露浸润。太阳要出来了,浓雾渐渐苏醒,慢腾腾翻了个身,爬起来,卷起羽绒般轻盈的被子,在屋顶留下一道道隐约可见的格纹。一团团透明的白色雾霭,从村口湿漉漉的柏油地面和葱笼的玉米苗间升腾而起,给树梢上的霞光吸引过去,倏忽间,遁影无踪。 一缕缕炊烟次第升起,仿佛孩子仰脸打出的哈气,散发着奶香的气息。远处的田野和田野里的湿地在晨曦里闪烁。一个身影从村外的小路穿行过来,
编者按: 这是先生的遗作,是周先生回忆录的一个节选。 2024年12月,先生去世,享年94岁。其子周公敢整理了周老先生近年所写的遗作以作纪念。先生的回忆录记载了他从一位懵懂少年成长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新中国建设者的心路历程和历史过往。 先生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学生期间积极投身爱国学生运动,曾任上海学联副主席、沪江大学学生会主席等职。参加工作后,历任浙江大学政治经济教研室主任、化工系党总支
一 老同学志斌闲聊时问我,知道你爷爷叫啥名字不?我说知道,爷爷大名叫李有堂。又问,知道你爷爷的父亲叫啥名字不?我说知道,老爷爷大名叫李鸿元。我笑着说,还往上问吗,我爷爷的爷爷——我的老老爷爷大名叫李芳…这些祖辈先人,我父亲当年经常跟我们念叨。我说,受父亲影响,我把我的姐姐兄弟们农历生日和出生时辰,在父母盛年时就核实过一遍,免得将来有一天他们“黄金入柜”时,外甥子侄们一时搞不清楚他父母的生年生日,
奔腾咆哮的古老黄河,孕育于巴颜喀拉 山,出青海,过甘肃,浇灌了宁夏沃土,润泽 了内蒙古草原,突然调头南下,波浪滚滚涌 入晋陕峡谷,汹涌澎湃,雄浑跌宕,跃壶口, 出龙门,河面豁然开朗。伴随着飞机的徐徐 上升,我凭窗鸟瞰久违的黄河,从龙门至风 陵渡的这一段河床,就像一片宽阔而橙黄的 湖面。我家就住在这段黄河东岸的。 古老的黄河孕育了古老的华夏民族,孕育了古老的华夏文明。因此千百年来,人们亲切地把黄河
2024年12月6日下午,姐姐住院了。姐姐这次病情很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尽管我对病情有所了解,也有心理准备,但从病房出来的刹那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姐姐出生于20世纪大跃进年代。父亲因病于1970年1月去世时,姐姐作为4个孩子中的老大才12岁,我不满2岁。在这样一个艰难困苦的农村家庭,姐姐过早地帮妈妈分担起生活的重任。姐姐没上过学、不识字,但从小爱唱歌,心灵手巧,吃苦耐劳,乐观要强。十几岁
一 凛冬的一个周末,我顶着能把人刮跑的西北风和能冻掉耳朵的严寒,骑着咯吱作响的一辆有年头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从县城回到我们十里开外村里的家。本想着有温暖的炉火和可亲的灯火能一下子拥我入怀。可是,一脚进屋,却跌入了一种意外的清冷和黑暗。 我拉开灯,母亲在炕上靠东墙团坐着,看见我,她忙不迭地擦泪。我心头一惊,以为又是我那常常喝得找不着北的爹惹她生气。我赶紧问:“娘,咋啦?
一 顺着天边鸿雁迁徙的一声声啼唤 随着塬上庄稼们浩荡集结的态势 听着老黄河牛样埋头奔走的喘息 把荒凉、凋蔽、迷茫、困苦等词语 从大脑沟壑中使劲儿清扫出去 给我一个出类拔萃的崭新榆林 哦,未被诗人目光扫描的事物,一般都很扯淡 石峁出土的每块石头,会硬铮铮说话 告诉人们,历史步履瞒跚 走过4500年风雨如磐的峥嵘岁月 这是,糜麻五谷倔强生长的大地 胡笳羌笛哀怨杨柳的紫塞 闯王
不斩因果,只宛忧伤 四月 我出生在四月,正是万物复苏之时 我究竟是代替谁,重现人间 如果有前世,我就是一根重新编织的绳索 六十年,我在地图上勒出带血的印痕 都没能长成茂盛的花园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腿上缠满凋零的路标 再不能走远。年轻时反复拨动的磁针 早已荒芜 我向我的前世致兼— 我没能找回遗失的藏宝图 只能用干枯的手臂 再次托起一小片春天 冬的返场 一卷老旧胶片被风卷
风 真诚、温暖 像孩子一样捧着他们的脸 治愈消失的物质中费解的怀念 如同找到片刻之间的药粒 风在自己行走的位置 模仿我们吐出的声音 嘶哑的树叶 发怒之后又宽恕白云 下酒的菜在坛子里 探索的语气不丰富 你就会绕着四周多转一圈 这片花海自动消失之后 爱的扩张,爱的局限性缩小 进入黑夜高耸的深蓝之谜的 我的爱人,努力平息爱的运动 爱的肢体,温和地睡去 是的,我们要喝酒
白玉兰握不住的沉重 穿着被钻头粉碎,又 被汗水粘合的夜色,出现 在井口,面对我的平静如水 你眼中的佛光,照亮了 裂缝中的牙齿 你知道,我习惯黑暗甚于 偶遇光明。你的白玉兰 握不住我的沉重,在你面前 黑夜比白昼更加明亮 你知道,我的豁达就像你的执着 那是你和我告诉玫瑰的誓言 :一个来自黑夜的人,身上都会 落着几颗救苦救难的星光 有着同样的疼痛 祭坛 离煤最近的是与石头
看月亮的女孩 夕阳告别白天,飞鸟投入林中 星星隐去光芒,远处传来鼓声 月亮,从山的那边走出。不要问 嫦娥是否寂寞,玉兔陪伴永年 吴刚的斧头敲响不息的旋律,李白的酒 东坡的词,没有谁比谁更棋高一着 看月亮的女孩,眼光如水,月光如水 谁在等待看月亮的女孩,如水的眼光 秋月又圆了 眼神,比月光还洁净 天不可触摸,人心不可度量 秋风起的日子,微尘贴满人间 有些书未必可读,有些风景
虫鸣一声声,从暗处传来 那些花,还是耐着性子开着 我虽不知道它们的名姓 但我心情愉悦,愿意长时间 穿梭在它们之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写春意,我当然不能为自己 制造一场秋风的杀戮 让即将诞生的句子充满惊悚 也不想让眼下杂乱无章的活法 以不合拍的符号 在这首诗中藏匿凶险 要写,我就写我的沉默里 深怀祈愿,我愿 众生诸物在大好的春光里 都有喜乐的回声,我愿这茶香 弥漫,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