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十五岁时认识宗先生的。1949年春天,那时人人都在谈论生死,而我一心想着,得让春生活下去。 一天清晨,我们班长,一个肥头大耳腰比腿长的家伙,叫我和春生跟他去一趟。那是我第一次进我们处长家。一进门,我天啊,太师椅靠背镶着玉、桌上摆着精致的珐琅器、半导体、电唱机、床上有帷幔、博古架里全是奇石和古董,满屋子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是啥味儿的木香。咱打小儿在山沟沟里长大,没见过世面,我就想,一个警
这个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包括很多细节,都是来自阅读。那些隔空的文字在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形成一个画面:一个中式小院,黑漆漆的,檐下一盞灯令人晕眩,紧临石头台阶的正屋门锁着,屋里,一名男子正站在门缝的光柱前安之若素,神情泰然。屋外是两个满腹牢骚患有夜盲症的看守,其中一位还打着瞌睡。那是春天里某个丁香飘香的夜晚,画面被静止在那里,我的耳朵里却总是隐隐有炮声在隆隆作响。曾经有一段时间,就是这个清晰甚至
这几年以“太原故事”为母题,创作了一系列根植于历史真实的小说,《湖边的审判》《月夜钟声响》等,时间线都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以普通人的视角来讲述一个个真实的历史事件。这篇《等炮来》也一样。 《等炮来》背景设定在1949年解放战争时期的中国。故事通过一名普通士兵的视角,讲述了“我”在省府大院中看守一位名叫宗先生的教育厅长的经历。宗先生因被怀疑“通共”而被关押在东花园的小院里,在关押期间表现得非常平静
两块菜地,一块毛豆间种鸡毛菜,一块甘蓝间种青菜,它们一直被秋芬打理得很好。秋芬能干,兴长觉得平时不听她的话,都说不过去,至少表面上要听。听的结果往往是,兴长会对秋芬的劳动做出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 今早,秋芬对他说,少领康康去前头的场地上。康康是他俩的孙子,秋芬说的其实是儿子加军的话。对儿子的话,兴长有时重视度不高,秋芬的加强版一出现,他的重视程度陡升。今早,他就没有把孩子领到靠近大路的前场上。大
“把你的头往里靠一下。"孟超说。我没理他,他每次上下床,爬床梯,都会跟我说这句话。他一脚踩在我的脖颈边上,踩得床板咚地响了一下。“注意点。"我白了他一眼。“脚滑了,我提醒过你。”他说。我没理他,继续玩我的游戏。“不听是吧!小心我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说。“有本事你来。"我说。“小心哪天我脚一滑踩你脖子上,你就断气了。"“瞧你的痞样。"我说。他继续吹着口哨,没理我。我看着桌子上插在墨绿色啤酒瓶里的那
春天的暖风吹到了2000年,赵亮给远在二百多公里外北岩市工作的妻子打电话,告诉她马上可以结束夫妻两地分居生活了。市分行主要领导刚刚打的电话通知,赵亮要调回北岩市工作。妻子夏红超听了赵亮传来的好消息,悬在她心里时时放心不下的沉甸甸石头终于落了地,也庆幸终于可以结束这三年多的“探班"旅程。 赵亮是一家国有银行北岩市分行下辖的永济市支行行长,任职已经三年多了,永济支行连续两年被省分行评为年度十佳支行,
好长时间了,徐伯伯没正经吃过东西。 搬来新居,意味着我也将这样。逢过节,亲人送来新鲜的食物,我们只是看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秋季,后山野生的果子成熟,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但现在不行,四月份,一切都在忍受饥饿。多半个春天过去了,北方的果树仍光秃秃,常青景观树也因迟迟等不来雨水而颜色暗淡。 也是赶上了。哗啦啦,头一场春雨来了,节日过了。我说的是一年里的头一个节日,专门为我们这种人过的节日。 这天黄昏
引子 苏子说:“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外公所为和苏子的文字并无必然联系,可是我那打了一辈子光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见过会打鸣的母鸡吗?很多人肯定会认为母鸡打鸣纯粹是无稽之谈。不管有没有人相信,反正我是见过也听过,而且还知道它一直想做母亲却没做成。因为这只母鸡是我喂养大的。 那年,我被分配到工作,本应该是可以留在办公室的,只因没有向场长投掷两枚手雷(送两瓶酒),发射二百发子弹(外加一条香烟),就被打发去养鸡。 农场的鸡并不算多,总共也就五十来只,主要是为职工食堂提供鸡蛋。但送到食堂的鸡
从仲夏走到寒冬的《黄河》创刊号 1978 年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确立了实现人民思想全面解放的同时,对改革开放思路进行了推进。此时期以《十月》《收获》《花城》《当代》这“四大花旦"为引领,掀起了全国办刊热潮。 在山西,1950年就有了在1956年改名为《火花》的《山西文艺》,由山西省文学工作者协会编辑。但后来,《火花》被迫停刊。一段时期,由于思想被禁锢,人们对文学的热情和期许也随之消减。19
编者按:2017年以来,陆续在《诗刊》《诗潮》《猛犸象诗刊》《北诗刊》、原乡文学公众号、诗眼睛、诗人名典公众号、重庆文学评论、中诗网、陈斋新韵诗公众号、ZINE评点、诗网络等纸刊、网络平台陆续发表现代诗话。 这部灵气四射的书,将诗学与世学相关联。作者拥有古今中外诗学的视野,精妙超然的思索颇似一次次的瞬间小悟,打破了学科界限,而借万事万物来端详诗学。 竭力恢复古代的诗话传统,精短的诗论里,把哲学
作为当代诗人的重要标志,八十年代甫一登上诗坛,就受到诗坛内外的关注,成为那个时代代表性的诗人之一。他的诗歌的独特艺术风格,对于诗歌意象的锐意探索,在诗坛上独树一帜,尤其是他的《无题》系列以及近年来的诗歌,对于汉语诗歌语言艺术的拓荒发展,对于诗歌题材的赋能,具有相当重要的文本意义,受到诗坛高度关注和评价。的诗集《四月之光》收录了八十年代至今各个时期的代表性诗篇,对于人们全面了解和研究诗歌具有重要的意
一位诗人以热情并在神圣的灵感之下所作的一切诗句,当然是美的。 ——德谟克里特 在柏拉图的艺术世界中,诗人是被神灵青睐的对象,他们因诗神附体而生发灵感,进而见到了“尘世的美”与“上世里真正的美”。他们又因诗兴的迷狂而敏感、脆弱却也骄傲、自负。在这里,没有莎士比亚式的“tobeornottobe”的选择,而只有一种不期而遇却宿命使然的灵魂碰撞。在这些诗神的“宠儿”抑或“怪胎”中,无疑是万千之一。作
2024年5月5日星期日,农历三月二十七日 晨起,再读卡佛的《小事》。 “那天早晨变了天,雪正在融化成污水。融雪的水痕从对着后院的齐肩高的小窗户上淌下来。车子溅起街道上的污水,天渐渐地暗下来。屋里越来越黑。” 这是开头,气氛营造得很好。 《小事》讲一对夫妻分手,冷漠以至冷酷。他们最后的分歧点是孩子,而争夺孩子又是——依然是——建立在赌气的基础之上。他们一人拉着孩子的一条胳膊用力扯拽,最后,
如果不是省地勘局的组织,我是没有机会如此深入地踏入这片陌生领域的。 2023年9月12日,在省地勘局局机关2楼会议室,“表里山河地勘人”文艺采风活动正式启动。开完会,我们在地质宾馆前的台阶上合影留念,我的地勘之行即告开始。 9.12笔记:寿阳一阳泉,七元煤业综合物探,山底河煤矿老窑水修复治理、老窑水、注浆 沿着还算平坦的土路,曲折向上向北,到了半山腰,下车继续攀援,远远地就看到一湾大水。我周
杨占平 2020年,我在全面阅读并研究了张石山的绝大多数作品后,加上平时与他的密切交往得出的感受,撰写了近3万字的长文《张石山:得赵树理真传者》,发表在《山西文学》上。这篇文章开头有一段话:“已故德高望重的评论家、作家、编辑家李国涛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撰写的一篇《张石山论》中,曾经这样评价张石山:‘得赵树理真传者,张石山一人而已。这是一句十分准确、到位的评价,得到文坛众多作家、评论家、编辑家的
爷爷已离世多年。我常常不由自主想起他,有时还会梦到过去在一起的情景。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爷爷的文章,但感觉千言万语,却总是理不出思路,未能落笔。今年是爷爷去世十周年,思虑再三,决定就将我和爷爷之间发生的故事以及自己所看到和听到的关于他的事梳理记录下来,来纪念亲爱的爷爷吧。 我小的时候爷爷在大同工作,很少见面,基本没有印象。直到我六岁那年,爷爷调回省里工作,每逢节假日家人团聚才有了较多的接触。但因为爷
和文友相约去泉岗喝茶。虽然喝了多年的茶,其实我对茶的认知,仅停留在玻璃杯里一撮红茶或绿茶沉浮,茶汤鲜美或醇厚的层面。 时值仲夏,到处都是蓬勃鲜嫩的绿,汽车一路朝着大山奔去,气象预报写着高温,但是天阴着,像罩下了一个巨大的琉璃瓶,满眼的绿有如实质,风带来薄荷般的清凉。 覆卮山,很容易让人从具象的角度去理解,其实它源于一个动作—东晋山水诗人谢灵运“登此山饮酒赋诗,饮罢覆卮”这个带点“耍帅”的动作,因
有种山是需要攀登的,攀登的过程,站在她怀里,感受山的博大,深阔。人处山水的高处,心里的纷纷扰扰就矮了。登顶的时刻,说是征服山,倒不如说是在征服自己。山是不能够被征服的。惟有仰望,亲近,投入。 车子在通往黄山的公路上盘旋。 两边尽是山巅,高处满目松树,松树绵延又铺张。靠近视线的山谷,有杂色树木。有茶树出现,茶树成势连片,是茶园了。也有零星的几株,分散于地皮石头缝里,有点野茶的况味。茶们一副老成持重
我爱水。是水赋予了我生命的第二性。 在北方,尤其是西北,因常年干旱少雨的缘故,鲜有像江南那种随处可见的曲流小溪甚或池塘湖泊。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生长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深切地爱着水。这一点,从人们对雨的态度便可了然。在北方,雨是庄稼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是孩童们滋养心灵的汨汨甘霖。招待客人的大人们倘若遇着一场雨,那便是老天“洗尘”,万事大吉。而“撑着油纸伞”,与心爱的人徘徊在“寂寥的雨巷
富春江之梦 ——致黄公望 一想到山水画卷未竟 你的笔便在宣纸上延续流动 江有多深,山有多远 投下一滴墨迹,江流成莲 这诗意的起源 是你深知,并用一生追逐的 将富春江与奇山异水融为一体 时光逆转 我们走入元代的高士之境 黄公望的心血凝为丹青 那一幅《富春山居图》,分裂而又永恒 《剩山图》《无用师卷》各自漂泊 如同你未竟的人生,碎而不灭汪伦的歌声远去 酒香洒满时,身旁的富
无岸的海 雪下了一夜,大地的书桌上, 铺展开一层厚厚的宣纸, 上面写满了白字。引号内的, 打对号,号外的,全打叉。 唯有一小孩,在空白处写下了99。不知是卷面分数,还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谜底。 如果说“奔腾的浪花,是水波之上的白马。’ 那么雪花便是白马梳落的鬃毛。 我总认为,海水是雪花的种子, 因为海水浸入泥土,便会结出白色的花。 枯荷与芦苇 枯荷与芦苇,构成一幅绝妙的插画。
消失的小渔村 落日正在下沉 我久久地望着它—— 火焰燃尽,慢慢熄灭 天际,挂出最后一丝金边 我凝望着,比渔村更美的 渔船上鲜艳的月季花 我望着江刀,江鱼,江虾,江蟹… 栈桥两旁的咸鱼 消失在平静的江面 我听见,江涛开始拍岸 心地,开始柔软没有人知道 那个返回到俗世中的人胸中一直装着 挥之不去的万千江涛 为何我早早醒来 鸟鸣中醒来 有一种身在枝头的轻盈 我不知道这些
石头兜着一把火前行 两块石头散步在山川河流、林间草地 向人世敞开坚硬的体魄 透露身体外的辽阔 灵魂脱离形骸,在沉默中寻找归宿 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它们乞求成为神的孩子,挣脱大地 用自己的命运延伸草木的命运 呼啸而过的时光掉下来 被石头的棱角之刀割得遍体鳞伤 岁月握住刀锋和梦境 我坐在石头上 用葫芦丝吹奏出飞舞的旋律 敞开内心的雷鸣闪电 石头兜着一把火前行 完成飞翔的
词语 妈妈在缝一件新衣服 那是为我缝的夏天穿的粉裙子 她先去买了称心的布料 在回来的路上采了三朵鲜艳的花 插在我们的花瓶里 她把布料摊开在台子上 哼着一首我常听的歌 用小了的衣服比对着 画下了我要穿的衣服 妈妈从没有说过爱我 也没有写过一首诗 没有说过羽毛一样飘落的词语 妈妈爱我 从不用词语 卷心菜 卷心菜长出两片叶子后 父亲会再一次浇水 看着它们生长 他用铁
思念,关于两位父亲 父亲点燃一炷香并手中的香烟 两束青烟缠绕成一股思念 一场迟到许久的对话终于在没有言辞中展 开,冲破语言的鸿沟 交流突然间变得异常简单 无尽的沉默下掩藏的是滔滔不绝 思念可以不是山也不是海 思念是不可触碰的倒影 海市蜃楼般的过去 真实的是不可名状的痛苦如 撕裂的天空,穿透瞳孔的闪电 可痛苦是因为曾见过丰蓝的青天 和包裹一切阳光、云彩 轻易地,心就变得柔
那棵树,盘根在石缝间 那棵树,挣扎在石缝中弓形的躯干,躲避了突兀的岩石奋力伸展的枝柯,在丛林中寻觅阳光顽强的根须,填满了遗憾的空隙 那棵树,撕裂了干旱紧握着每一滴水。年轮镌刻着酷寒的印记山腰上,它是唯一的风景那棵树,独行在岁月里沧桑的眼泪,化作脸上的纹理萌发坚韧的幼芽,不屈的气势压倒了整座山,无尽的威严直指苍穹,仿佛天地间的王者 隔秋赏山 站在山巅眺望,那是秋天的远山 一瞬闭目,山是一片
泡桐花开的村庄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诗经·大雅·卷阿》 三月的村庄,泡桐从最高处揭了榜 无数紫色的花香从枝头飘落 落在炊烟离离的青瓦上 落在整洁的院子里 花朵包围的人家,总是很忙 喂鸡唤牛,扶耙挂斗 踩实一地的星星和月光 数十年后,阳光依然暖着村庄 只是时光粗糙的手,再也打磨不出 精致的春分,饱满的立秋 以及欢声鼎沸的小雪大雪 整个村庄,只有
王梓又的诗 吃玫瑰 神吃玫瑰时,先把花瓣 一片一片撕下来。我们惊醒, 看见阴霾在玫瑰雨中溃逃。 已经变天了,满园蔷薇 把天堂染成红色。 “亲爱的,我们不够幸运,这不再是 写诗的语调;再也不能 把鸽子从梦里唤来。”闻见苦味时 我们都在湖边;下一个风口, 衣服和头发就会被吹掉。 一代 一夜之间,这里多出了很多人, 很多与我们相似的人,很多我们的口舌。 而时代的声音还没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