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进ICU的第二天,钱正幽加了值班医生的微信。是医生主动提出的。两个人正面对面说着话,周医生冷不防从白大褂口袋拿出手机来,挪开眼镜用老花的姿态看着屏幕,迅速翻到二维码的页面,然后捏住手机底端,摇摇欲坠地伸过来,表情和语气一样冷漠和不耐烦:“你加上,有啥事找我。” 每天见到的值班医生不同。昨天的医生姓尹,三十多岁,梳着油头,白大褂里是深色运动衣,言谈举止有一种轻度的浮夸,让人想起房产中介,似乎时
肖笑梦见自己上了直播,这件事他也不那么确定,或许他做直播的时候做了梦。他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始终离他不近不远,像是在对直播间的观众介绍他,有时亢奋,有时愤怒,甚至哀怨。肖笑听到那声音说“陪男人睡觉”……好像说的是他又不是他。他听得心慌,赶紧往身下摸。手不听使唤,也忘了呼吸要领,感觉胳膊不够长,他逼着自己玩命往下身探,总算摸到了硬邦邦一根,却是冷的。他恐慌地攥了一把,竟然比小指头还细。肖笑
1 在碟片机早已从人们生活中消失了许多年后,朱其伟还在做着出租碟片的勾当。 认识他纯属偶然。那天我跟马未未在老门东错综复杂的古巷里一边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一边闲聊瞎逛,不经意走进一条死胡同。我们正要回头,却见一道白墙上嵌着两扇老式桐油漆的木门,一扇关着,一扇半开着,门头上方是道凸出来的青色滴水瓦檐,上面长着几株瘦弱的细草,局部落有青苔。滴水瓦破碎了许多,看上去有相当年头了。 马未未一眼看中木
上部1 夏小冬失踪在九月下旬的一个下午。有人说我把她藏了起来,伺机带着她私奔。这当然是流言,我根本不认识她。记得有本书上说“不拿流言当回事它就是个屁”,我以为很有道理,如今却觉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流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传播速度比风还快,尤其可怕的是当你熟悉的人都相信了,它就成了真的。 我第一次听到夏小冬的名字是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当时已是深夜,我在周林家喝完酒回来。我喝得有点多,脑袋晕晕乎乎像是
第一卷第一部 书名—— 苏联电影厂点题法、贵族腹语邦达尔丘克导演的七小时电影版,片头与结尾重复同一句话:“如果坏人聚在一起能形成力量,那么好人也应该这样做,道理就这么简单。” 明确主题语。原著中,此话之前是“向全俄罗斯和全世界指明前进的方向”,在尾声第一部。 立此句为主题语,是否托尔斯泰本意? 不是。 托翁拿这句话表现主角皮埃尔的幼稚,是他参加一个反政府组织后的即兴想法,讲给家人听,遭
1 很久以来,我都被冠以“美食作家”之名,大概是因为我爱吃,写过几本关于食物的书籍,碰巧,还有一本书得了一个杂志颁发的“年度美食作家”奖,所以更加美名远扬,或者说,恶名昭著。我觉得还是源于生命底子里的馋,出生在一九七〇年代的我们这代人,都馋,归因于时代,我们童年时的粮食供应体系,并不会让人饥饿,是一种稳定的、清贫的、无聊赖的食物供应体系,但毫无疑问,并不丰富,更谈不上丰足,猪肉和食油还要凭票供应
人类是可以食用回忆的动物。有的回忆扎实沉重,当作主食吃,是闷头塞进肚子的米饭或面条,可维持每日热量;有的回忆热腾腾滚滚烫,是一碗汤,吹着气喝下,不是令人热泪盈眶就是汗流浃背;有人只捡大鱼大肉的回忆食用,再回首带着唇边油光,使嘴角上扬露出上世纪补的一颗金牙;而我的回忆,类似小包装零食,皆是零星碎片,也许让人觉得不足挂齿,也许对身心健康也无特别大的好处,但有趣的是这些回忆,都膨胀着自己,有着闪亮鲜艳的
未知的世界 你先后转来的一位作家朋友“坐禅时见到如来佛”的视频和另一位在寺庙讲经的文档都收到了。 谢谢你的好意。视频我不会看的。每听人说他或她通灵,我一律付之一笑。作家因为艺术思维枯竭,转而从宗教另寻代偿,不乏其人。可以理解。我都保持尊重,也保持距离。 我不喜欢寺庙和寺庙样的建筑。后来知道,这叫“没有佛缘”。我认可。每有参观寺庙的机会,我总是站在外面等着同行的人。某次因为等得太久,我忍不住说
今年除夕,我没去给胡子烧纸。 去年除夕,我和朋友们烧了好多好多纸,一边烧一边说,“今年多给你来点,明年我就不来啦!靠你自己理财啦!”念叨这些话,居然让我想起了电影《情书》里女主角朝雪山喊的话,只不过她喊的话清新脱俗,我这些话就过分实际。 我自己对烧纸没有什么执念,不过胡子就对这项民俗十分投入。两年多前,他仓促离世的那天正是中元节,他拿到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快递,应该就是他准备晚上要给亡友马骅和马雁
一、清醒地思索 夜幕降临,忧郁冰凉地袭来,让我浑身发冷。现在孑然一身的我,既无社交圈子,亦无邻人、朋友,每天只能与自己交谈。月亮出来了,心中骤然升起朦胧的回忆。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跋涉,就像生活在洞穴里,躲避着外部世界的喧嚣,可我对外部世界从没有停止过思索。 写作三十年,纯文学是我的宗旨。有好心的编辑让我涉及影视创作,我都婉言谢绝了。毫无疑问,我要坚守着我自己。虽然生活是清贫的,
药性 天下药丸一般黑,黑得昼夜不分 连苦心揉杂其中的蜂蜜 也早已不知去向。 如今它在我掌中,光滑、润泽 夜行人的糖衣,包裹着 体内的药性——那是有来历的齑粉 抱紧了记忆中的雷霆与火焰。 一丸药。一个人。 各自空怀一腔——碎裂的金箔 天下药丸一般苦啊,唯药性 始终闪耀,如纸里包不住的火。 吞针记 这一把,明晃晃的银光 这分散而精微的隐痛 一旦嵌入肺腑,渐渐 遁形,游走
等待出海 我把船帮上的旧轮胎看作是鱼的眼睛 瞪得那么大,是要看清洋流的洄向 小金山已经将触角伸进大海 升起的帆也将最高的顶角触到天空 那一声痛——不是来自乌云,也不是刚起的风 或许是我行走人间的呼喊 避风港里挤满上百条船只。再继续沉默 喊痛的也许是他们 海平线 海平线是一条看得见的线 海平面是一块看得见的面 在海上航行,经过海平面,追上了 最初的海平线 可是,新的海平线
雪原 雪原苍茫,落叶如古人 泛着经年故纸的枯黄色泽 皱褶里收藏待译的文言文 沟壑纵横,交叉折叠出细细纹理 被风,肆无忌惮地阅读 也被我的眼睛反复阅读 虚构过一些人和事 虚构过一段浪漫爱情 终究,想象无法与现实衔接 一片片落叶,在秋阳辉映下 飘拂灵动的轻盈与妩媚 慢慢地落下来,落下来 仿佛接受知音式的解读赏析 必须要走一段长长的路 每当想到雪原风景 即使隔着辽阔的空间
极点 海风咸湿,我们的船搁浅在了浅滩 这是航行五个多月来首次触碰到的陆地 再有半年,甚至更短时间,我们就能 抵达此行的终点——两片海域的交汇之处 父亲们在日记中这样记述:漩涡 从不同的方向席卷而来,而航船却 岿然不动。一群水手失去了对浮力的感知, 在他们自认为成为风暴中心的那刻 预期中的信风并未如约而至,我们 仍旧在孤岛停留。大海的边界遥遥无际, 父亲们是如何在单向的航程中界
花山岩壁 左江流域的崖壁 线条双手向前上举,两腿向前下曲 投下热情狂欢的影子 这些动作,持矛的人相互攻击 有人被抓走,蹲在战场 更多活了下来,庆贺这个世上的胜利 “胜利”两个字还很抽象 数字也是如此 再后来,石山起舞的人开满了千朵万朵 目睹这一切的人,像陌生的路人走远 一个瞬间 我们拥抱这座高山,遍布骸骨的墙 身体最偏僻的地方 小区楼下,多了一把座椅 一个镜中人,端详
慕明:在现在的中文语境里,科幻作品或者说类型文学的定位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以商业化或者娱乐为导向的。其实我们之前也聊到过,非网文的类型写作要去追求娱乐性、追求爽感的体验,肯定是比不过网文的。因为网文已经形成了非常成熟的产业体系,不管是作者的写作方式,还是对于读者需求的定位和把握,都已经有完整的流程。相比之下,我们现在的写作本来就不是以这种方式为目标的。 我最近有朋友看了某个有科幻元素的二次元非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