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头,就得把故事编下去。对我来说,没有一个好结局是不能接受的,结果可以坏,结局必须好。所谓好,就是可以说得通,可以圆得上,最好还能顺便解释一嘴世界。可世界不是这么运行的,世界是断掉的线头,无端地缠绕在一起,太多的事只是临时起意,一瞬间的冲动。我有很多没写完的故事,都是冲动过后难以再续的故事,其中不乏好故事,但没有好结局。我将其深藏在电脑里,定义成半成品,它们象征着失败和不甘,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我
一 通知单是孙子揭回来的。 纳詹跑到晒场,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听见村主任贾四扯着嗓子喊:从现在起,不准土葬了。四方婆婆耳朵不灵,问三儿媳妇,什么吐脏了,不准谁吐脏了,老三的事乡里都晓得了?儿媳白她一眼,说谁管老三吐不吐,吐死也不关他们的事。贾四说,老三喝不喝酒吐不吐,是不关他们事,可要真喝死了……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人群中爆出声怒骂。贾四不理这声骂,继续解读通知精神。四方婆婆率先哭开,她这一哭,另
早晨六点多,廖梅还在睡梦中,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束洁发来一条微信,点进去,只有短短四个字:芬玉走了。 廖梅的身体好像被什么蜇了一下,迅速坐起。 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三四点,或许更早,具体时间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 发现时已经没气了,但脸颊还是温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没的。 ……没有人。她死的那一刻,居然没人陪在身边。廖梅打开通往阳台的移动门,十二楼望出去,街面静默着,偶尔出现的车
事情就在于我常踢着一块鸡蛋大的黑石头走路。我的脚腻歪地黏着它,说得确切点就是要把它带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的脚,而且是右脚,把它踢到了自己的前头。我一上脚就知道,只要我一踢,黑石头就会乖乖地配合我。我们扎西沟的村民们可不在意我踢着一块黑石头走路。可我的阿爸却特别在意我的鞋子,为何总会在右脚的大拇指位置烂出一个洞?晚间,阿爸趁我钻入雪山被窝(因被面上绣着N座雪山,故而得名),拿起床前的白色红边跑鞋,
一 段子扒开看,垛成堡的高粱窠子。手触到秫秸,探头,瞪圆眼珠子。酒肉臭气混杂着泥土味,瞬间击穿鼻腔,抵达肠胃。眼还睁着,心里一暗,扭头看狗子,吐了。狗子拍打段子的后背,说,是吧?警察兄弟,死人了。段子是跑着来的,汗流浃背,扯下围巾,从裤兜摸出小灵通,拨打电话,喂,出事了。狗子还要说话,段子一指狗子,狗子蔫巴了。段子对着电话说,段家尧河。 在镇上派出所做笔录时,狗子说没认出段子。狗子姓苟,名淑芬
主持人语 随着VR、AI等高新技术对“现实”的扩容,真与幻的边界也潜生变化,由对立转为互生共融之势。在现实的维度增益之后,重新理解《金刚经》中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其中的“幻”无疑更接近万物流动幻生的哲学观;《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之“幻”也更具因缘生灭之妙。本期栏目的主题是“幻”,即旨在对现实进行一种新的探索,也期待通过小说创作来重拾“幻”的想象力。 青年作家杜梨采中国古典文化与拉
一、末日之后 今天的天穹是紫色的。 可可站在高墙下,用一张破洞的羊毛围巾,遮挡住大半面孔,只露出几缕褐色卷发和琥珀色的眼睛。当她认为安全的时候,便会探出头,四下张望。 她在等一个叫小安的女孩。两人约好了,今天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面前是城市中连接不同街区的主干道,有四五车道那么宽。不时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很快消失在紫色的粉尘中。 直到再也没有人了。 可可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
三三在《特区文学》主持《同声》栏目,每期邀请一位传统青年作家与一位非传统作家围绕同一主题写一篇作品。这是很有趣的脑洞,也实在是很必要的尝试。今天,传统纯文学写作似乎正日益陷入山重水复、“熟透”乃至“滞胀”的状态,而类型文学在时代的文化生活舞台上占据了越来越大的存在感份额,它们亦面临着愈发迫切的迭代进阶乃至“精品化”需求。两种创作向度之间存在着强烈的对话融合需求,而这种需求实际上远不是互联网时代才出
土耳其 在书上看到 从前的奥斯曼帝国 是辽阔的 是伟大的 是战无不胜的 潘多拉在此打开过盒子 魔头长出一个又一个 刀与剑都指向舌头 悲伤之夜倾吐着 恋人的秘密絮语 下了船 发现神庙还在 老人还在 集市还在 那杯红茶还在 饼子和奶酪还在 肥皂还在 陶罐也在 补好了裂缝 大海蓝阴阴 于是他为她买了一条纱巾 入乡随俗 遮住她易逝的花容 伟大
游大龙湖 游船行至中途 山水画卷就此展开。 她立在船头,心无所想 孤山独岛映入水中 青绿波纹在船侧荡开 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困住此刻。 几座山峰错落排开 向她迎来, 茂盛植被簇拥着 湖水窃窃私语着。 她在这片蓊郁中发现一只硕大的眼睛 挂于山壁,安静凝视着她 和他们。 她有些动摇,向那份幽深回望过去 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个洞口张开着 督促她游上岸去寻找。 当然,她没
桦树医院 故乡的山坡是一座白桦树的皮肤医院 桦树不长水疱,就会脱下整张树皮,在夏天 布满青苔的皮肤,掩盖新发的树苗 在医院里繁衍的氏族,孩子们长大了才被发现 漫山的桦树,用皮肤换取眼睛 疾病是迁延成命运的交易 眼睛无法看见,只能淌出汁液,和消毒水一样 清凉 也许早就没有医生了,但这座医院一直存续 每次从现实走入虚构,鞋板踏过树皮发出沙沙 的声音 九个秋天 1 我有太
浮萍 把游子眼里的月苦风凄 酿成一湖性寒、味辛的琼液 唇间的露浆,是腹中翻腾的春天 绿色的绡衣,是湖沼的命笔 那是逆水而行的词场 具有为吾辈辛凉解表的效用 它们沿着湖面漂浮 细眼连通波纹,看火烧云挑尽残灯 水中倒影突然蹿出几簇睡莲 又被鱼虾一瓣瓣解构 在观光大楼上看水池中的浮萍 仿若启开一坛窖藏半个世纪的 白月光,在浮萍的紫背上半酣 杜仲 祖父从林峦移回的三棵杜仲
线 在天坛,虔信与不信者,都离天空近了一步。 而天,忽地高了,与祈年殿一道蓝得发紫。 祥瑞征兆。于是走上圜丘坛;有人在中心 举起双手,旋转、闭眼。那象征一种 风筝的姿态,他们的灵魂许已飞远;直到 大地之绳用尽、绷紧。我们走入斋宫, 惊起一地枯叶麻雀,朝头顶升去。灰棕, 一股一股地冲,仿佛一块被线提着的木头。 一下子,我知道他们的手是怎样举起来的了; 也明白天,为何蓝成一块宇宙的
一个人 太少 两个人 太多 这,就是生活 一代代鲜花 一辈辈苦果 这就是 全部的 你和我 【编者注】 此诗选自卢泰自选油印诗集《壳》(1984年)。流传中第二节有多种版本。 作者简介: 卢泰,祖藉山东蓬莱,生于吉林长春。毕业于鲁迅文学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0年代开始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写作。著有诗集《北国之梦》《天涯海角不是家》《大地的候鸟》。自选油印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