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影 他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到达西城高铁站。因为奶奶生病,他请了几天假。从他所在的那个南方城市回来,其实只需要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但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其实,这里算不上他的家乡,他只是小时候住在这儿,是奶奶把他带大的。直到上完四年级,在省城工作的父母才终于把他接走了。 他记得刚去省城那段时间,他逆反得很厉害。他习惯了跟奶奶过日子,觉得奶奶的家才是他的家,而父母则是两个并不关心、
从叙事题材来看,《一小片海》写的是“县城”,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称为“县城文学”或“文学县城”。但熟悉张惠雯的读者都知道,这种囿于一地的写法从来不是她的选项。在此,我们不妨将小说放置在另外一个维度上来看,比如关于记忆,关于时间。 男主人公的奶奶病危,他从南方城市回到县城看望老人家,返程之前他在县城闲逛,幼年居住的大院早已不在。走着走着,他确定了想看的是曾经读书的小学,那时他喜欢上了一个从外地转学来
上 谭乾良还是死了。 陈立安在电话那端告诉我时,我正在兴隆酒店三楼的洗浴中心泡澡。我推开身边的女技师,换好衣服,与陈立安汇合。我们三个人都是安乡人,二十多年前,从老家来到东莞打工。我先在一家印刷厂做学徒,陈立安在一家塑料厂做PMC仓库管理员。谭乾良的身份证被扒手盗走,无法进工厂,于是在塑胶城附近支起了个烧烤摊。每天清晨四五点去镇中心的批发市场进些豆皮、青菜、菌类、辣椒、鸡爪、鸡腿等,煮熟,穿好
11月8日ICU走廊 ICU的门关着,如同难产的子宫,母亲在里面挣扎。不锈钢的门泛着白光,像一汪荡漾的羊水。齐娅盯着它,期待着门开的时候,从产道里滑出一个新生的人。 此刻,齐娅似乎看见了母亲出生的时候。一张简陋的木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床下铺着厚厚的稻草。晒得焦黄的稻草从床板间挣脱出来,一根根纷乱地刺在床沿边。女人咬紧了嘴皮,沁出来的血干成了黑色,她的手痛苦地将稻草揪起来,让它们一根根垂落在床
“当铁鸟在空中飞行,铁马在地上奔驰,就是末法时代到来,这个时代君王不像君王,人臣不像人臣,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女人不守贞节,男人淫欲不检,诸多败象征兆都将浮现。” 天刚麻麻亮,河谷边的水泥县道迎来了四只磨得溜光的轮胎,五个大男人拘在辆旧捷达车里,自两山夹峙间一径娩出。副驾驶这边的后视镜是给撞脱了的,透明胶五花大绑着,一路抖霍。雾浓如浆,雨刮器来回嘎吱着,司机还得用手背反复去揩挡风玻璃内侧
肖雅琴嘴里最会跑风,这是2号楼公开的秘密。几年前,儿子考上大学后,她从进修学校调进文化馆,顺带把风也一并带进了楼里。很多人不理解,进修学校有寒暑假多好,为什么跑去文化馆?他们哪里知道,每年无端多出来的三个多月的假期,影响了她才能的充分发挥,也影响了她旺盛的内分泌。小地方的文化馆就不一样了,这个世界上再好不过的发明可是最能各尽其才的和谐文明之地,没有硬性指标的工作就跟有良心的办公室一般冬暖夏凉风雨无
其实,任楠不应该搭顾淮的车,至少她这么认为。可能是刺耳的车鸣让她慌不择路,选择最近的一扇车门,躲避十字路口拥挤的注视。放学后,下了场大雨。起头的时候,单觉得气闷。后来,刀片似的雨割下来,路面马上结起一洼洼的小水潭。她在校长办公室留了会儿,错过了公交班车,只能过马路换另外一班。 行人,电瓶车、私家车、公交车,人山人海,挤在同一段路口。任楠随着乌泱泱的人走向对面,眼前是缤纷的伞面和雨衣。突然人群开始
1 进入部件生产中心的那一刻,机器人1突然想到,自己曾无数次跨过这道门槛,又无数次以相同的姿势跨出去。 工位在第99生产线的第99个位置上,防静电地板因为机器人1的长期站立而凹陷。置物架上的螺丝枪,手柄和枪口磨损严重,光滑的表面透出铁的色泽。所有工位都由两堵墙隔开,面向传送带右手边的墙上有两个洞口,其中一个洞口上面贴着“报废”指示牌,另一个洞口则理所当然用来放置加工好的部件,部件被投放进报废
在大危机后,我被一团乱麻的领导层派到月球背面的莫斯科海,寻找一位失联已久的隐士——马修。关于他的资料很少,淹没于旧时代的网络废墟之中,需要耐心寻找才能拼凑出一个侧面,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根据此前马修最后一次和地球联络时留下的线索,我驾驶飞船来到他位于环形山下辽阔平原的住所,似乎是由几艘废弃的星际货船改造而来,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四合院形状。货船正中间开了一道气密门,没有门铃或来客识别系统,
那是最冷的冬天里最冷的时刻,他必须出门了。天空茫白,地面也是,院里水管冻裂了,四处覆盖着蛛网般的薄冰。一小群孩子用废纸壳当雪橇,在“蛛网”上大喊大叫,往复滑行。此时,他们全都停了下来,担忧地看着他。 不能走!年纪大点儿的孩子喊道,好多人滑倒了! 他对孩子们的说法将信将疑,试探着踏上冰面。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对局势毫无概念,对自己鞋底的防滑程度也毫无概念。 他摔倒了,当然。落地时用手支撑了下,
与朋友谈写作 写过一组《周友记》,但也与里面的很多人断交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是很正常的事。 一个朋友说的,作家的能力就是描述小人,別人都不会。我想的是,有鬼用,小人又不看书。 跟一个朋友讲我要保持住一个月一个短篇。她说你还是要写得更出众些。 跟一个朋友说我一个月一个短篇,挣三千块。她惊呆了,你怎么活得下去?我一夜没睡好,如果作家们都是这样,怎么活?还是只有我特别不上进?也不知道怎么活到
一 1945年元旦这天上午,欧阳予倩早早就带着省立艺术馆的职员来到了古戏台,把里外上下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站立其间,仔细打量起这座建于明嘉靖三年(1524年)的老建筑。 古香古色的戏台状如凉亭,为了让三面都可以看到台上的表演,前台专门设计成通透型。阁顶巧妙地由前台的四根木柱支撑起来,天花板绘着色彩绚丽的“双凤奔月”,方形大石围砌的台基上,地面铺设着一层火砖。为方便演员换装,前台与后厢有屏墙相
旧志谈长沙城的风水,说地脉远从四川岷山发动,向东向南,到广东江西交界的梅岭,转而北上,析为东西二脉:东,历赣州、吉安,从袁州(辖今宜春萍乡)进入浏阳、醴陵、湘潭、善化四县交界处的婆仙岭(其时株洲未设县),起顶逾关,穿田过峡,自天心阁入城,为府龙(长沙府之龙)。西,历九嶷、衡山,北行至邵阳,入湘乡(今涟源地),往东经宁乡而至于岳麓山,则是岳龙(岳麓山之龙)。于是,长沙建城,便有“山自南来,逶迤耸拔,
一 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十月初八,做了二十四年太上皇的宋高宗赵构薨逝,宋孝宗赵昚立以白布巾袍上朝,并诏令皇太子赵惇“参决庶务”,这就等于告知天下,皇位将很快传给太子。仅仅一年多后的淳熙十六年(1189)二月二日,赵昚果然禅位于对朝政已熟的太子赵惇,后者即位,是为宋光宗。 赵惇登位之初,就一方面诏令“官吏赃罪显著者,重罚不贷”,一方面令中书舍人罗点举荐可为台谏的耿直官员。罗点举荐的八人分别
每天写一点 能写的时候,我就写一点。前年在北京开会时,一位小说家说,每天至少要写一百字。不然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大家都害怕岁月蹉跎,有一天突然就写不出来了,或者,后悔能写的时候不多写一点。 每天至少要写一百字。这只是彼此鼓励的话语,就像老人们互相劝告对方,多吃一点,多喝水,多动动腿脚,这样,总是有好处的。其实,大家都是过来人、明白人,写作真的不是机械运动,每天能写一百字,就意味着能写一千字,
一、我终于来到海德堡 车子驰往德国的文化古城海德堡时,一路上我有些小激动。多年来,阅读西方政治思想、哲学理论、文学作品,德国的思与诗给予我深深的震撼。而海德堡,又诞生、活跃着多少杰人志士。黑格尔、费尔巴哈、韦伯、雅斯贝尔斯、迦达默尔、汉娜·阿伦特等响当当的名字,都与这座城市发生着重要而深邃的联系。 黑格尔曾经考入海德堡大学的神学院,后来,他转学到图宾根大学。但在1816年,即他46岁那年又来到
\冯铗 解:回来后很快我迷上了在河边散步。孩子们像热乎乎的麻雀一样簇拥着我。太阳粘在空气里。太阳像一颗糖。冬衣被挣扯得蓬乱了,挂在他们短小的翅翼上,一荡一荡,有如即将脱去的厚重羽毛。我不认识他们,只觉得他们正在进行的游戏有些亲切,又十分凶险。出了巷口,他们轰然从我身边炸向四面八方,其中有种仍没有飞走的东西,我说不清。但河边确实有镇上最好的一块风景,难得的开阔处,有如鱼身上最肥美的一段
5 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这个习惯,我那些新朋友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候,多半是酒喝到一半,桌上的瓶子和箱里的瓶子数量差不多了,手机的电也将尽,大家都开始有点愤世嫉俗的样子,他们就招呼我,开玩笑似的,老枪,现在要不要拍一张?于是就拍,也无所谓什么光线构图云云,只是画面要大。 最开始他们对照片颇有兴趣,拎着屁股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像一群圣徒。其中一个有摄影爱好的,推荐过几部好用的入门相机,并委
初看冯铗的小说,似乎很难从其奇异的形式感中抽身。无论是为之着迷,还是觉不足取,却都要读完才能下定结论,如此一来,倒像是被一个故意卖的破绽诱得深陷进去了。当然,这是否是作者的本意,无从确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冯铗的写作总是带有一种强烈的不满足。这种不满足不仅体现在对于写读双方传统关系的不满足,更体现在对于小说这一文体的不满足,在奇异性的轻质面纱之下,埋伏起的是颇具野心的良性獠牙。 《不动点问题及其风
克莱尔·吉根是爱尔兰当代小说家,《走在蓝色的田野上》是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共收录了八篇小说。在一次访谈中她提到自己致力于在作品中清除一切作者“着力为之”的痕迹,只给出线索事实,其他的交由读者来完成。“短篇小说很紧凑,你必须把大多数可说可不说的话删掉,这是一种减法原则。就如聊天,说得似乎很多,其实真正说到的内容很少。”在她看来,“一部好的小说,其实是我们感情的一部分,是有关转瞬即逝的情感,是感动人
在讨论文学之前,我们先在脑海中想象一家超市,沃尔玛或永辉超市之类。假设你是超市经理,怎么分门别类地摆放货品?你可以从生产者的角度,比如从产地的角度:这是大白兔奶糖,和上海的产品摆在一起;那是酱板鸭,和长沙的产品摆在一起。你也可以从消费者的角度:比如这是孩子专区,摆零食玩具;那是女性专区,放内衣化妆品。当然一般来说,超市往往是按照产品的功能属性来分区,比如这里是调味品,那边是奶制品。 当我们进入文
作为当前网络文学的主流,网络类型小说以品类200余种、总量超2000万部、每年新增近200万部、日均更新1.5亿字、读者规模超4亿、年发放稿费超10亿的“巨存在”形式崛起。在各大文学网站,类型成了界面导航栏目的通用设置。而文学网站排行榜上大火的作品,也都基本属于类型小说。可见,网络类型小说创作局面繁盛。不过,学界大多从媒介、产业、现象、事件等层面对其进行学理研究,围绕作家作品进行文艺审美评价的成果
在一次科幻论坛活动中,有一位读者问道,科幻文学和主流文学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其实想要回答,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因为这个问题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好几个重要的问题。在本文中,笔者拟尝试简单作答。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几个概念需要理清楚——文学、主流文学、严肃文学、类型文学、科幻文学。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众对科幻文学一直存在不少误解,其中最大的误解便是科幻文学和儿童文学
澧淞村的另一回事 一群水的孩子 从不肯认水做母亲 它们从四面八方取来河流和灌木 用半截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姓氏 我们经过时 左边的灌木被山坡举起 高出右边一大截 水稻齐整整待在右边,等着被风景填充 偶尔有三两株倒下 不被人们听见 此刻我应该是那把被遗弃在泥土里 生锈的镰刀 在失去锋利的砍伐声中 以月亮为刃,见证白银的迟钝 暖水街 这里的每座房子,都背着一道隐约可见的
\胡小白 晒谷场 蝉鸣滴落下来 没有皱纹的光被绿叶与绿叶盛着 如同宇宙生命的托孤 戴斗笠的少女低着头,小心推开谷堆 整个谷场是淅淅沥沥的瓦解声 光流进来 形成一条无声的河 吻过壳的尘埃荡来荡去 地上金黄一片 世界闻起来很香 时间在鸟的翅膀,由少女身影无忧地长开去 瞧, 亲爱的妈妈,现在是你最爱的季节 我们就不要再想起死亡 从她流向我 拖到第五个月 她终于来到医院
这期“短歌行”编选八位居住潇湘之地的女诗人作品,因为不同的社会角色、生命体验和诗歌观念,她们用诗意表达着不同的生命姿态和打量世界的眼光。 胡小白的诗写到一种忧郁的同时被慰藉的、不可辜负的生命存在。“从她流向我”既是感同身受、情至深处,同时也使诗歌回荡着微微的命运感。《从前,或更近的一个缺口》以换喻的手法,将渔猎中鱼的逃逸,与“此在”之外的“他在”场景进行修辞置换,指向一个未知的“更深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