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35公里。 手机导航播报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替代林志玲提示音的是李健的歌声,“有谁看见转山转水转不出自我……”这是我的来电铃声。打来电话的是颜大师。电话一接通,他就质问我:“你狗日的去连山怎么不约我?微信朋友圈也不回复。”我说我并不知道你也要去连山啊,他说:“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连山易的发源地,我能不去吗?” 连山易我是知道的。《周礼》中提起过:“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
1 老愚和我是发小。我们出生在同一个村里,后来又在同一个镇上工作。不过我们如今都不小了,他六十,我差四个月六十,几乎都成了花甲老人。我和他的关系,亲密到无话不说,用油莱坡的土话讲,我们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 说句不该说的话,老愚和吕绳过初夜的事,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们都已经到老垭镇工作了。老愚的父亲在镇上的粮管所当保管员,人缘不错。他父亲为了老愚能从村里到镇上吃皇粮,提前一年办了退休,让他
一 他来柳条边秧歌队报名那天嘎嘎冷,西北风打着旋地乱窜,像一把把薄片小刀子,钻进他棉衣的领口和袖口,割得他哆嗦乱战,弓腰缩背的。看着他怎么也超不过十四岁。 可他说,过了年就十六了。 “我想扭秧歌。”他的脖颈上挎着一副军绿布做的棉手闷子,上面打了几块陈旧的补丁。他把右手从手闷子里拿出来,抹着冻出来的鼻涕,两只眼睛鼓溜溜的,眼珠像两颗大黑豆。 “你说十六就十六。”秧歌头儿走向一挂板车,从车上的
一 穿过高速公路桥洞,拐上一条水泥路,就会看到一棵槐树。槐树堆着满头的干枝,若不是几根新技上的叶子在点缀,它便枯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树冠上的乌窝空置着,是乌鸦的还是喜鹊的,不好判定。槐树的后面,敞出一座院落。新的。大门上的泡钉,庄严出一种滑稽,有一颗松动了,耷拉着头。 拍了拍门,一个男人拉开门,伸出头,问找谁。 我说王饭。 他便开了半扇门,待我进去后,他拍上了门。 院子里空落落,显出
这些年来,他就一直这样坐在战壕里,任凭深深渗入土中的春水秋雨浸泡,任凭草木的根从他身边吸走这些水分,任凭天空中云朵飘浮。现在,雨水冲洗着他:水珠从发鸟的眼眶里流出来,留下黑土的痕迹;雨水冲掉裸露的锁骨和肋骨上的泥沙,那里曾有肺叶翕张,心脏跳动。经过雨水的冲刷,他漂亮的牙齿仿佛有生命似的熠熠闪光。夜里,漫天繁星闪耀——像三十多年前一样,这一天夜里,他依旧坐在挖开的战壕里。八月的星星朝他飞落下来,在天
夏日,蝉声如水,午睡的我如蝉在壳里,怎么挣也醒不过来。 “嗯——嗯——”睡梦中的我,动弹不得,腿不能伸,脚不能踢,手好像是隐了形似的,嘴巴想呼张不得。有在半夜,有在黎明,有在午后。妈妈总把我摇晃醒,一次,两次,妈妈发愁了:“为什么这孩子总是被魇住呢?” 就在巷子里阿霞姐姐和跛脚哥哥搬到天上住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做这样那样的噩梦,有时候还会梦到阿霞姐姐给我汽水喝,或者梦到跛脚哥哥伸手送他编的
一 在工作室中工作的诗人,总是一个人待着。一个人阅读与写作。一个人画画和听古典音乐。当我们进入工作室,或者其他人跟着他进入工作室,他停下了正在进行着的工作。那些为客人准备的椅子开始发挥作用。当拜访诗人的客人相继离开,又剩下他一个人。他有时会把养的猫带过来,猫习惯了诗人工作的状态,很自觉地蜷缩在工作室的某个角落打盹或者酣睡。在工作室,他的身份在画家和诗人之间随意切换(可能他还有着其他的身份,他曾经
一棵树的生长之路注定是宽阔的,只要在适宜植被的季节把树苗栽在泥土里,有了阳光的照应,有了雨水的光顾,树就会不管不顾恣意地生长。 一棵树的生长,不论在大地深处,还是在天空中,它的根须、枝丫都会开辟出一条条宽广的道路。 在乡村,我经常遇见一棵这样的树,它的树根和枝丫一生都在四处奔走,奔跑出一条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条深邃的路遍布着这棵树的家园,我似乎看得见一棵树要去的远方,一棵树最终要抵达的彼岸。
一 那年的初冬特别寒冷,中秋刚过,就已经有了深秋的寒意。农历九月,川西大地就有了隆冬的迹象,桤木河边的林子里,原本整天叽叽喳喳的鸟儿,明显要比往年少了许多。它们一部分提前飞往了温暖的南方,另一部分似乎躲在巢里,一声不吭地望着几十里外西岭雪山上过早覆盖的积雪。 一个寒风瑟瑟的夜晚,父亲离开了我们,去了每个人都必须去,或者说不得不去的地方。当我打开房门经过庭院时,我看到西边的天上挂着一轮冰冷的残月
河上的帐篷破了:最后残留的枯叶犹恋恋不去。(艾略特《荒原·火诫》) 文纹同学 我校的棱花,即便投票普选的话,那一定是我们班的文纹了。 不说文纹的圆脸和文纹的丹凤眼是那样匹配,就是文纹一米七几的身高和健硕的身材,就足以在同年级六个专业十个班的所有同学中傲视全部女生。 至于群草,当然都想与文纹扯几句闲聊,拿四川人的话讲,能扯上把子,那是艳福齐天了。 夏天穿的一件有些紧的蓝花白底的长袖衬衣,给
祖母的旧橱柜 从前装着从汉地换来的瓷碗 装着祖母留给孙子的荞麦粉 村里人搬走后 它被搁置在雨中 少了精雕细刻的窗 装着一场经不起深究的风 等待,来饮用我的 一条彩虹睡在湖面 我躺在湖边缘的木船里 不敢伸手指它,祖母说过 伸手指彩虹,手指就会枯萎 祖母还说过 彩虹是神灵到人间,只饮用最清澈的水 接近彩虹源头的人会被神饮用,立刻消失 此刻,我在等待前来饮用我的 神 彝
禹王府旁的花树 等待茶艺表演的间隙 我绕开人群,朝王府右侧去 那里有一棵开花的树 应是紫叶李、杏树,或早樱 花莹白、小巧,身姿曼妙…… 像昨夜星辰化身小雀栖在枝条 无数羽翅跃跃欲飞 天空古老,大地常青 一片遗址反复孕育新茶 禹王府褪尽埃尘露出发光的翘檐 塔乡,杏园来信 从前被杏酸掉牙,闹胃疼的人 此刻在塔乡杏园漫步 水渠边,蜻蜒送来口信 邀她去一棵杏树下 递给她一根
西部之旅(组诗) ·三色堇 石峁遗址 一座石城躺在秃尾河北侧 一躺就是四千多年 它的怦然出世 让我看到了那无妄的欢喜与破絮中 遍地飞扬的小兽们的蹄痕 泥土下,千年的骨针 刺穿了光阴的魔咒 刺穿了这座石筑的城堡 马背上的王者用弓箭射杀着黑暗 一位穿着麻制长裙,胸前挂着铜镜的女人 带着羞赧的红晕 坐在落满了夕光的石头上 正用精美的口簧吹奏出随风飞舞的旋律 铜镜照射着音符
主持人:陈培浩 主持人语: 本栏目过去两年分别聚焦了“文学语言”“小说人物叙事”两个议题,夸年将继续专题讨论,每期将邀请一两位作家或评论家参与对谈,深探“小说的结构”这一艺术难题,以期为当代文学提供一点儿活泼又深入的艺术经验。今年关于经典作家的解读也将继续。 熟悉小说艺术的读者会明白,结构是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成败的关键。小说的结构是其骨架,支撑着故事的进展和主题的展现,决定了叙述的顺序、情
一、先锋文学观念仍影响着当下小说的结构实践 陈培浩(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徐刚兄是当代最关注小说的批评家之一。感谢你接受我的邀请,以“小说的结构”为话题来做一个对谈。在我自己的认知当中,一个小说家,尤其是写长篇小说的,如果没有解决好结构的问题,这个小说恐怕很难写下去。所以我想问问徐刚兄,你是怎么理解“小说的结构”的?不仅仅特指长篇小说。 徐刚(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关于“结构”,我是这样
一 众多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我最爱看的是奥尔罕帕慕克那张脸。相较于海明威的稳重成熟、贝克特的消瘦沉闷、库切的冷峻严肃,帕慕克显得亲和许多。他有一张棱角柔和的面庞,笑起来十分迷人,眼神自带一种柔情,看过来时没有逼人的压迫感,反而会让你放松下来,“你说吧,我在认真听着,而且我会非常理解你。”总之,他倘若不是如此著名的人物,在生活中遇到类似的人,你会想要跟他交朋友,甚至很想跟他倾诉。从他的脸上,你还能